花轿子与科考场（七）

被朱二夫人以下里巴人般的措辞嚷嚷了出去，百姓们听明白了这个王侯世子以权压人的故事，人群里接连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虎贲军首领看不过眼。

他拱手行礼，向裴琚请命下楼疏散人群。

但裴琚直接摆手拒绝了。

这样的局面，以虎贲王军强行驱散人丛，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这件事传扬出去的面貌，本就是他们以权压人苛待卑下，现在以王军不奉钧令驱民镇乱，又与坐实这件事有何异乎？

只怕今天，朱六郎之死的消息就要传出去了。“你现在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查案了。”

裴琚皱了皱眉，双手按在魏兰蕴面前的案几上，他俯身看向魏兰蕴。只需两个时辰，就足以让往来的游商将这件事情带出丹州府，消息一旦出了丹州府，那就离抵达京城没多远了。

如果没在消息传至京城前把真相查出来，那么真相，也就不重要了。“事情倒也没这么棘手。"魏兰蕴合上了卷宗。她话音一落，崔九郎几乎是瞬间便接上话来，“那你对此有何良策？”两个时辰将案件的真相查出来，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崔九郎更倾向于处理朱二夫人此事，镇压民议，为真相水落石出再抢出几天的时间。魏兰蕴是一向喜欢不紧不慢地做事的，她没有立即回答崔九郎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指着窗外，裴琚一行人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窗外人潮涌动沸沸扬扬。

“既然消息无法阻止地要传出去，那传什么出去，不是由对方说了算的。”魏兰蕴说道。

“宁都王世子裴琚，害死我儿，令我儿跪拜三更不止，我儿活活跪死啊！”朱二夫人坐在倒塌的门板上，就像乡野妇人坐在村头的小板凳上，她哭得涕泗横流，哭到气绝之处，更是狠狠锤着门板。周遭的百姓一半怔着眸子听着故事，一半纷乱着在地上找着钱币，有情至深处者泫然泪下，同朱二夫人一齐怒骂王侯世子，更有甚者已持了刀枪棍棒，誓要捉拿世子抵命。

朱二夫人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她哭着，嘴角却不自觉的轻微勾起，她重重锤着门板来掩饰她难以遏制的得意。

而这时楼里冲出来一个丫鬟。

丫鬟身轻体瘦，踏在地上跟个燕儿似的，朱二夫人重重锤着门板的声音掩盖了丫鬟的脚步声，以至于丫鬟冲到朱二夫人面前的时候，朱二夫人才恍然发觉“你这缺德带冒烟的绝户头！敢造我们世子的谣！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昵！”丫鬟是近日刚从清水潭来银湾城里做工的乡下人，举手投足都是比之朱二夫人更盛的乡野村妇气质，她支着蜡黄的一张小脸，张口便是带着浓浓的清水湾乡音的詈语。

朱二夫人愣了一瞬，而后气血上涌勃然大怒。眨眼间，丫鬟便和朱二夫人扭打在了一起。周遭捡钱的百姓们愣了，他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大半的百姓不约而同地望着那厮打成一团的丫鬟与贵妇，震惊之下，有的人手里的钱币都落了一地丫鬟在乡下干活是干惯了的，身量虽瘦却有着一身蛮力，朱二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又哭了这些日子，体力本就不支，眼见就快就落了下风，朱二夫人慌了，眼看着魏兰蕴的指甲就要往她脸上抓，朱二夫人赶紧大叫道。“杀千刀的！快来人救我！”

朱二夫人话音一落，人群中几个夹枪带棒的瞬间赶了过来，那是朱二夫人一早就藏在人群里挑拨物议的朱家家仆。

这几个朱家仆皆是壮汉，身宽体胖，又持着棍棒，很快丫鬟便落了下风，三两个朱家仆面色不善地围着那丫鬟，那丫鬟没机会说出魏兰蕴交代给她的话。裴琚皱着眉头，示意楼里的几个仆妇下去。这几个仆妇是极老练的妇人了，身形也比之丫鬟更结实些，她们听了王侯号令，立即下了楼出了门去，与那些壮汉扭打成一团。仆妇们一边打一边骂道，那是魏兰蕴教给她们的话。“夭寿仔！你家牛瘸腿，鸡发瘟！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在这里造我们世子的谣，打不过我，还找帮手，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朱二夫人的手被丫鬟抓出长长的一道血痕，她正脱了身在角落里擦拭伤口，听见仆妇们骂人的话，只觉得气血上涌，她指着仆妇们怒骂道：“快来人！来人！给我打这几个不知好歹的！给我打这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群里面又出来了几人，并着原先就出来的人一齐上前，朝楼里的丫鬟与仆妇们逼近。

楼里出来的左不过三四人，而围上来的朱家仆却足足有十数人，丫鬟与仆妇眼看就落了下风，朱二夫人正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见那丫鬟说。“我呸！你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冤枉我们世子不成，气急败坏了吧，要杀人灭口了吧！"丫鬟怒骂道，她抬手，向着周遭的百姓们招手，“大家快来看啊！大家快来看啊！六环水朱家的夫人，在这里栽赃陷害别人，栽赃不成要灭口啦！”

这话出自魏兰蕴的手，是正儿八经的阳谋之论，这话一出，让朱二夫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朱家的家仆高举着棍棒，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裴琚几人站在窗外边，神情凝重地看着窗下边发生的一切。崔九郎忽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太想笑了，魏兰蕴谋划的所作所为，只让他觉得畅快无比。说到底，朱六郎的死，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件事的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