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眼前
屋中所有人被石念心这句话吓得鸦雀无声。
只有石念心若无其事继续啃光羊腿上最后一点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抽出些空闲分给楼瀛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不睡觉也就罢了,居然连东西都不吃,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点坏掉了?
石茵茵吓得想上前来捂住石念心的嘴,但看楼瀛难堪的脸色,已经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楼瀛没看懂石念心的表情,但那句话还是听得懂的。
石念心顶着一张乖巧温顺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令人寒心的话?
“若不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朕又怎会至此!”
石念心仍是不为所动,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一直清澈懵懂的眼睛就这么仰头望着他,理直气壮地像是她永远都不会有错,只有他在无理取闹,又好像是尽管他在无理取闹,但她依然愿意包容宽恕他。
在石念心的注视下,楼瀛没来由泄了气。
他看不懂石念心,但更看不懂他自己。
所以他现在是想向石念心邀功吗?靠声称自己为她做了多少,去多换得些她的目光?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堂堂一国之君,何时沦落到需要这般去讨好一个嫔妃了?
可笑!
楼瀛骤然沉下脸,一言不发地甩袖转身离去,身后随侍的侍卫和太监连忙跟上。
落在石念心眼中,只觉得这群人浩浩荡荡匆匆而来,又浩浩荡荡匆匆而去,甚是滑稽。
见楼瀛走了,石茵茵才终于敢有所动作,握着石念心的双肩大叫:“念心!你怎么可以那样同陛下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石念心随口应完,还有心思朝身边的宫女招了招手,“这个烤羊腿味道不错,去厨房问问还有没有。”
月泉宫中深夜依然饭香四溢,灯火通明,而紫宸殿中也同样久久没有熄灯。
明明已经几日不曾合眼,楼瀛此刻却莫名生不出困意。
他静坐在桌案前,昏黄的烛光下,只对着一幅画像默默出神。
画像上女子银发披肩,神色漠然,唯有一双眼睛,却是眸中含情。
只是,也不知是画中人含情,还是落笔人有意。
御膳房的人传了膳过来,苏英小声道:“陛下,您若是睡不着,便先用些吃食吧,您这几日东西也没吃什么,如今石贵妃平安归来,您当是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用膳了。”
楼瀛目光才勉强缓缓从画像上移开。
苏英双手捧着一碗碧粳粥呈到楼瀛面前,楼瀛垂眼看了看,终于伸手接过,执起瓷勺舀起少许,浅尝一口。
温热醇香的粥下肚,楼瀛却觉食之无味。
方才在月泉宫见石念心吃得欢快,分明也有几分腹中饥饿之感,可此刻手中这碗用御田粳米精心熬煮的米粥,明明清新适口,正适合夜深时暖腹之用,却似乎不及石念心手中那泛着油光的羊腿和甜腻的牡丹饼半分。
随意吃了几口稍微垫了下肚子,楼瀛便将手中的碗勺放下。
苏英见楼瀛食欲不佳,又从旁边端过一碟话梅小排,话梅的酸甜滋味当正是开胃,楼瀛这回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挥挥手示意端下去。
苏英正叹着气,楼瀛忽然出了声。
他还当时楼瀛终于有了什么想吃的东西,却听楼瀛是开口问道:“你觉得石贵妃此人如何?”
苏英不明所以,犹豫片刻,斟酌着言语迟疑回答:“石贵妃性如稚子,心思纯良,当是难得的有颗赤子之心的人。虽然不通俗务,但待人却真诚,对陛下更是一往情深。”
也不知陛下想要听的回答是什么,不过瞧着陛下这语气,对着这石贵妃一顿夸总是没错。
楼瀛沉默片刻,又问:“那你觉得,她比之朕苦寻七年——不对,如今已经马上是第八个年头了——她比之朕苦寻八年的那女子,又如何?”
这问题苏英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一个是陛下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一个仅仅看这失踪之后楼瀛的紧张模样,也知是陛下现下的心尖宠了,他如何敢妄加评价?
苏英只能匍匐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两位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奴才一个粗鄙之人,怎敢对二位妄加置喙?”
楼瀛叹了声气,向后靠去,倚在椅背上。
“起来吧。”
苏英这才起身,退了两步侍立在楼瀛身侧。
楼瀛双眼放空,也不知是在回忆和思索些什么。
许久,楼瀛才又开口,语气有些悠长,像是在与苏英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朕最初时,不过是在意石念心与她有着一样的容颜,对她免不了多添了几分关注,却暗地里庆幸二者不是同一人,石念心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大字不识胸无点墨,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等日子长些,朕却开始希望她们就是同一人。哪怕得知石念心从未去过荒石山,知道她并非朕所寻之人,但心底仍会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却隐秘滋生的期望,期望会不会只是中间生出了什么误会,其实陪在朕身边的一直都是她?”
“而再后来,朕却开始分不清她们二人。明明除了容貌,她们本该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