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心神
他还记得当年,他被一剑穿心,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还躺在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下。
而那个神秘的银发女子就靠着树坐在他身边,安静的,默默的,手托着个脑袋打量他。
哪怕是在他记忆最模糊,连她模样都要记不清的时候,也依然记得她的眼神,特别专注,含着些与她冷淡气质格格不入的笑意,仿佛在端详什么珍贵的宝物。
但是她没有与他说话,也未多做停留。
她的手轻轻放在他双眼上,他便又陷入昏睡,等他再次醒来时,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但周围却是空寂无人,连带着那棵古树都不见了踪迹。
他匆匆起身,才发现旁边搁着片从他衣袍撕下的布料,上面用暗沉的血迹写着几个字——
我们会再相见的。
因为这句话,他便一寻寻了这么多年。
后来他再带着人去荒石山上搜寻时,再也没能寻到那棵树,也没能寻到那名女子。
侍卫随从纵使心中有异也不敢与他直言,只有太后在他搜寻未果之后直言不讳道:“自有文献记录以来,荒石山上便是寸草不生,连只鸟都不愿意在山上驻足,哪儿有常人女子会平白无故到山上去?”
“至于你口中留给你的字,莫要怪母后说话不中听,那字迹……难道不是你自己吗?怕不是你在山上伤了脑袋晕了头,凭空臆想出那么一个女人!”
楼瀛心中知晓,这字迹虽然与他极为相似,但却仍有细微的不同。
但一切都让他难以解释。
他却没想到,今日能再次看到这般的字迹。
楼瀛的脑子完全乱了。
相似但又不尽相同的两人,最初只是样貌,到如今的笔迹,可是石念心根本不识字,连她的名字都还是几炷香自己刚刚才教她的。
心头的疑问不自觉问出口:“你真的不是当初在荒石山上救下我的那个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石念心满脸的茫然和事不关己。
石念心知晓他最初是把自己错认成了另一个人,反复听他提起,也不免勾起了她几分好奇,问:“那个人真的和我长得很像吗?”
楼瀛沉默着没回答,只撑着桌案阖目冷静片刻,自嘲苦笑一声。
早就已经调查确认过石念心不是她,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些什么?
大概只是因为石念心是仿着他的字迹所写,所以与他相似,反而让他误认成了另一个与他相似的字迹?
说来,见到石念心之后,他想起那个银发女子的次数似乎在减少。
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把石念心当做了她,还是他终于开始逐渐淡忘那段镜花水月般的回忆?
石念心见他不回答,也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又催促着楼瀛教她“石茵茵”该怎么写。
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石念心,楼瀛只得暂且放下这纷乱的思绪,去旁边书架拿了本基础的《千字文》,从头教她认字。
于是石念心每天的日子开始变成了固定的两点一线,晚上回月泉宫歇息,而白天便在御书房中陪着楼瀛办公和用膳。
她好奇人类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倒也对学认字勉强有那么几分兴趣。
楼瀛在批阅奏折,她便自己在旁边对照着《千字文》,温习着楼瀛教她的字。
虽然这个东西有点复杂,但是石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性——在头两天,石念心是这么以为的。
时日一长,石念心就对学字失了兴趣,没事便在御花园和太液池附近到处闲逛,或者是在楼瀛的屋中东摸摸西看看。
偶尔在门前对着太阳发呆,也不愿意去看看那密密麻麻长得相似的文字。
楼瀛见她坐不住,也没有勉强,任由她在紫宸殿中随意翻弄。有时石念心从多宝架上随手拿下名贵的瓷器玉器打量,觉得没意思就随手扔在一旁,下手力道也没个轻重,好几次都险些给砸碎,苏英看得胆战心惊,但楼瀛却仍专注批阅奏章,连眼皮都未抬。
倒是石茵茵听说楼瀛在教她识字,积极地监督她多看书,说陛下定然是喜欢有才识的女子,吓得石念心更是没事儿就往楼瀛这里躲。
平日里御书房偶尔会来一些与楼瀛议事的臣子,石念心见惯了,却没想到有一日还在这儿见到了太后,还是苏英轻咳了两声提醒,她看才学着之前石茵茵教她的模样,行了一礼。
她是见过太后的。
按宫规册封妃嫔后本该去向太后请安,但石念心不懂其中的章法,身边虽是有石茵茵提点,但石茵茵自己对后宫的规矩有的也是一知半解,加之太后也未曾主动传召,长时间下来,二人倒是把太后给忘一边了。
还是直至最近暑热散去,秋高气爽,太后偶尔来御花园散步赏菊,两人才打了个照面。
而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石念心不喜欢这个只冷眼瞧着她,说话跟猜谜般听不懂什么意思的老太婆,太后更是瞧不上这个农户出身没有半点教养的嫔妃。
不过太后跟楼瀛关系向来不亲近,只要不是皇后和储君之位这种重要的,其他楼瀛宠幸什么人,她也懒得插手,又觉得石念心靠着张与楼瀛找的人相似的脸蛋而获宠,想来也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