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放弃
,周亚贤的神色缓和了些,语气温和地开口道。 “就算苏凛背后另有所谓靠山,但他到底也只是个暴露被弃的卒子,再追究已意义不大,在不知情者看来,反而会有小题大做、赶尽杀绝之感。毕竟此案内情复杂可怕,必然不可宣告天下,闹出更大动静于我们而言反而不利,说不定还会惊动背后之人。” “这些利益牵连,末将并非全无察觉。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主次利弊之分,现下城中对此事早有传言,因顾及所谓的风吹草动而终止勘查,岂非有掩耳盗钟、掩目捕雀之嫌?如若他日事态失控、旧事重演,九皋城的城墙已不能拦住这些秘密,末将乃至将军又将如何面对百姓质疑、朝中众议、乃至天子震怒呢?” 邱陵一口气说出这通话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他素来稳重隐忍,骨头缝里都写满理智,今日却不知怎地,突然就有股子冲动从身体深处钻出来,压也压不住。 周亚贤闻言不语,沉静的脸上瞧不出丝毫情绪。 雅间内一时安静下来,支起一半的窗子外隐约传来一阵嬉闹声。 那是三四个方才跳下船的半大孩子,正睁着眼睛四处张望着、兴奋地停不住嘴,他们身后还跟着男女老少七八人,瞧着像是一大家子,各个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似乎方才搭船进城,准备去拜访亲戚。 这户人家显然过得不错,身上衣衫的料子虽不名贵,但也鲜亮体面,虽是从外乡进城,却也包得起一整艘船,他们举手投足间没有穷人家那种缩手缩脚的谨慎姿态,却也没有富到似苏家那样,以至于最终膨胀到一脚踏入黑白混沌之地。 他们的处境刚刚好,脸上有刚刚好的幸福笑容。 如若一切都能停留在这刚刚好的程度,或许这世间便可省去很多麻烦与事端。 周亚贤收回目光,再次开口时话锋一转,却问起了家事。 “听闻你方才是从家中赶来的,这些年漂泊在外,想必对家中也是牵挂已久。不知府上一切可好?都尉一切可好?” 邱陵闻言明显一愣。 他自邱府中出来后便径直赶来聚贤楼了,一路上可谓没有片刻耽搁,可他回了邱府的消息却先他一步到了周亚贤耳朵中。由此可见,这位督监远非看上去那般和善,而以一人之力监察平南三路大军、代表平南将军府在外行走之人,又怎可能是等闲之辈呢? 先前有些失控的情绪一瞬间收敛,他又变回了那个严谨自持的年轻督护。 “多谢督监挂心,这些年家中事务都由舍弟打理,家宅平安,家父……也一切安好。” 他只短暂停顿了片刻,却逃不过眼前人的洞察力。 周亚贤显然察觉了什么,但当下却并不想提及邱偃,反而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你素来不喜官场走动,更不会赴那些世家子弟的酒席,军营之外的事你或许听闻较少。如今在这龙枢一带,邱家二少爷的名号可是响亮得很呢,尤其是近些年更是越发厉害,便是在都城之中也是有名的,人人都道他多钱善贾、长袖善舞,是个有趣之人。敢问断玉君,究竟是这都城与九皋离得太近了些,还是邱府的家事传得太远呢?” 对方唤了他断玉君,这是他在昆墟习武时得来的名号,也是教他习剑的昆墟门主元知一亲自赐下的。这名号既是荣誉,也是约束,时刻提醒他一切荣耀背后所要担起的沉重责任。 周亚贤的声音依旧温和,可落入邱陵耳中却犹如巨石入海,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他只是生性喜爱结交,并无其他心思。而且他几乎从未离开过九皋,更无一官半职,怎谈得上长袖善舞?这些督监应当都是知晓的。” 然而周亚贤对他的解释显然并不满意。 “你当记得,将军乃是体恤你离家多年,才应允你的请求,让你回了九皋。然此举终究是背负着许多压力的,若让有心之人抓到把柄,莫说这一件案子,就连这座城、乃至这座城中驻守的人都将被翻个底朝天。将军此举是为保你,也是为保邱家。毕竟二十多年过去,邱家的处境并未有所改变。夜路难行,将军的心意,断玉君是否明白了呢?” 对方话音落地,整个茶室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邱陵盯着眼前那杯已然变冷的茶水,心绪却仿佛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 他明白,他当然明白。 从当年他孤身一人离开九皋,再到书院苦读,再到投身行伍,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因这一切而变得艰难。 可既然他生在那处院墙中、身上穿着月甲、承袭过那套棍法,他就得接受这一切。 他不求能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只求那些人不要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他也当然明白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