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从秦九叶第一天遇见他时他便一直带在身上。 邱陵将那玉佩拿在手中,瘦长有力的手指在那玉佩上一扣一转,那玉佩竟分开一道缝隙,随即化作阴阳刻纹不同的两面玉佩。 然后,他将其中一块玉佩缓缓递了出去。 “这是昆墟水苍玉,上面的同心回字纹代表的是平南将军府。将军从前在外领兵打仗,常境遇艰苦,需要临时委任亲将、却又没有条件准备封礼的时候,便会将这玉佩一分为二,分出一半来赐予他信任之人,视为结下盟誓,同心同力,一致对敌。” 这一回,轮到秦九叶说不出话了。 她先前便留意到这块他总是挂在腰间的回字纹玉佩,但她不知道这玉佩竟还能一分为二,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每多说一个字,秦九叶便觉得那玉重上一分。待他说完,那玉赫然已不是玉了,而是一座压在掌心的石头山。 她只是邀请他同路,他却将一半身家都交了出来。 她看着那片薄薄的玉佩,迟迟不敢伸出手去。 “督护的东西太过贵重了,在下实在生受不起。” “怎么?方才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怎么现在反倒退缩了?” 邱陵的声音中竟有些许轻松的笑意,但那笑意只停留了片刻,他的声音很快便又恢复了严肃。 “这不是赏赐,也不是令牌,而是约定和誓言。你可想好了,拿了这玉佩,你便不是个临时补位,可以随进随退、适时抽身的小小参佐了。我对一起同行之人是有要求的,你若没有打算去适应这种要求,便不要碰这玉佩,现下就拿了这些银钱,早日回果然居打理生意,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可。” 秦九叶摇摆不定的心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突然便静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今早站在墙头望见的风景,又想起了那只在樟树枝头上蹦跳的鸟。 “我人生在世二十五载,除了给司徒金宝当过掌柜,还从未做过更大的官。但我想,无论处于哪种位置,道理应当都是差不多的。我有把握看得牢果然居里的银子,自然有信心守好督护的这块玉佩。” 秦九叶说完这一句,飞快从邱陵手里拿了那块玉、转身便要离开,仿佛怕他后悔一般,整个动作匆忙得像是顺手牵羊的贼。 可她疾行数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什么,又有些迟缓地转过身,磨磨蹭蹭地回到了他面前。 他盯着她,猜不透她要做什么,下一刻便听她低低开口说道。 “这、这玉佩……应该怎么……” 她的声音有些低,他没听清楚后半句,却已经明白了她要说的话。 从记事起到现在,她的腰上挂过水囊、别过镰刀、塞过隔夜的大饼,但还从未佩过玉佩。 所以她不知道该把它挂在何处、怎么挂、能不能挂。 想了想,他上前一步,从她手里接过那半块水苍玉,抬手从自己的腰间绶带中取下半截丝绳、用力拽断,仔细郑重地将那块玉栓好,随后上前一步、将另一端系上她的腰带。 晨风带来些许他身上的皂角味道,他将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近、令她感到不安,也不会太远、显得过分疏离。 “你那位表弟的身子可好些了?” 他蓦地开口问话、还是问起一个和眼下毫不相干的问题,秦九叶一时有些茫然,愣了愣才开口答道。 “他已大好了。多谢督护挂心。” 邱陵仍没有看她,似乎一心只在如何系那块玉佩上。 “既是如此,还是让他早日回乡吧。这九皋城或许就要变天了,他继续留在这里未必是件好事。” 对方的语气淡淡的,似是当真只是在聊起家常一般,但落在秦九叶耳朵中,难免让她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宝蜃楼的事虽已被之后的种种遮掩过去,但眼前的人心细如发,难说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却一直隐而不发,眼下选在此时突然提起,是否在敲打她:他当时没有追究,不代表日后不会。 她从前只是荒村药堂的掌柜,不需日日盯着脚下的影子校对身姿,此刻起却要同他一起做事,便不能同以往一样沾些歪门邪道。而她需得借此表明“忠心”,即刻起便同李樵划清界限,否则那少年行迹败露之时,便是她“背信弃义”、与邱陵分道扬镳之时。 这两人当真不是认识了八辈子、攒了几世血债世仇的老冤家吗?明明没什么交集,谈及对方时却总是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思虑半晌,秦九叶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如常。 “我与他有约定在前。等他待满三个月,我便让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