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视线,自始至终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李樵终于抬起头来。 女子的脸上落着听风堂今晚八分的月辉,剩下的两分在她身后的屋瓦和池水间流转,明明是最柔和的光影,却将她的眉眼轮廓勾勒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自认为最是会看人眼色,可此时此刻,他竟不敢判断她说的是醉话还是真心话。 他想回应她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许久,秦九叶终于移开了视线、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语气又恢复了先前那种醉酒寻乐的轻快。 “罢了罢了。你嫌我这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是不是?” 少年依旧不说话,女子又开始心烦了。 “你为何还不起来?” 李樵顿了顿,如实回答道。 “阿姊说这是惩罚。既然是惩罚,就得受着。” 秦九叶很是沉默了一会,半晌又坐回了地上。 “你这人……实在是无趣。我给你讲个关于我的、有趣的故事如何?” 李樵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半晌缓缓摇头。 “还是算了,我怕你明日酒醒了,又要罚我的工钱。” 她瞪大眼睛。 “怎么会?!你过来。” 她不管不顾地把他拉近来,神秘兮兮地在他耳朵根吹气。 “你相信石头会说话吗?” 少年没说话,他的身体就像石头一样僵硬。 女子没有察觉,沉浸在自己想要倾诉的情绪中,压低嗓子继续说道。 “我同你说,我很小的时候,掉进过一个大坑里。大坑里有块石头会说话,是它叫住了赶路的阿翁,阿翁才发现我的。你信我吗?” 不是讲故事吗?既然是故事,相不相信又有什么要紧? 少年还是不语,女子又追问一遍。 “你信我吗?” 他不得已点点头。 “信。” 她十分满意,又凑近了些。 “我的名字是阿翁起的。阿翁说,遇到我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走近后才发现,那大坑中的石头缝里竟生着一株草,那草有九片叶子,就撑在我头顶为我挡雨,坑中多毒虫蛇蚁,我却能平安无恙。他觉得我和那株草有缘,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它能保佑我平安。说来也怪,我虽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些年却也这么活了过来。说明这名字倒是起对了……”她说到兴起处顿了顿,显然是一直没有听到回应,便有些不满,“我都将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怎地如此小气?到现在还是不肯说……” 不是他不肯说,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李樵轻抿嘴唇,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从何而来。给我这个名字的人只告诉我是哪两个字,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或许这名字本就没什么意义。” 秦九叶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几乎快要垂到他的肩头。 “怎么?你也有个脑袋糊涂、不记事的阿翁吗……” 李樵看了看女子头顶野草般新长出的碎发,转而将视线投向虚无的夜色之中。 “我没有阿翁。这名字,是我自己用命换来的。” 虫鸣声再次止歇,小院陷入短暂的寂静。 女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整个人靠在那少年身上,而那少年的背影早已同那芭蕉树下的阴影混作一团,就连边界也变得模糊。 “阿姊,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故事而已,你听后不要放在心上,酒醒过后便忘了它。” 身旁的人在睡梦中啧了啧嘴,似乎是在回应他。 “从前有一处地方,那里只有夏冬两个季节,却有一棵终年盛开不败的桂树。那里有这世上最珍贵也最邪恶的宝物,由长着尾巴的月神日夜守护,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月色静谧,少年低声说着些什么,但女子却再也没有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