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第42章纠缠
阮泱白青的曲裾袍被黏腻的泥土弄得左一块斑右一块斑,发上的簪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濡湿的春风戏弄着她飘散在空中的长发,这些冰凉的发丝时不时往少年的颈脖上缠去。
马儿穿过人群熙攘的集市来到陆府,圣上念陆文瑾立了大功,特册封他为骁骑将军,赏其千金百户,自此陆氏满门荣耀。陆文瑾弃了马儿,他把阮泱从马背上揽下来横抱在怀里后,旁若无人地跨入门槛。
路过石狮子门口的百姓都不忍不住停下来观望,这平日里沉闷的陆将军今日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回来个脏兮兮的女人?阮泱在风中凌乱,她把脑袋往里面藏了藏,低声说:“喂,快放我下来,这样不好的。”
陆文瑾已走至后院,听罢他垂首看着阮泱。好久不见她,人又清瘦了不少,白皙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憔悴。才多久啊,宁羡就把他精心呵护了十几年的人儿催折成这个样子。自阮泱将布防图传给陆文瑾,他心中便焦急万分,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把阮泱救出来。好在前几日密探来告诉他,小姑娘自己跑了出来,甚至离他不过方圆十里之内,他真是又惊又喜。
他早早准备好阮泱的佣人和衣食居所,又在今日见阮泱前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挂了从不佩戴的香囊,穿了料子最贵的衣袍,连前不久脸颊上留下的那道几寸长的伤疤也遮去了。
他知道,小姑娘从前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脸。“马上就到了,不怕。”
陆文瑾说话变得轻声细语,生怕声音大一些就会被阮泱误以为他要对她不好了。
少女乌溜溜的眼睛里还有点儿血丝和泪痕,应是方才躲在他披风下偷偷地哭了一场,陆文瑾微微叹气,对随从说:“去叫府里最好的大夫和那些嬷嬷来。”“是.…
上了台阶,阮泱便瞧见竹绿漆门的顶上挂着块名为"瑞雪轩"的牌匾,朱红的楹联和灯笼各帖于两侧,往里走去小路两侧都栽满了湘妃竹。这座院子冬暖夏凉又清静,后边儿就是一大片松柏围绕,风刮过时树叶沙沙作响,廊下又放了张小桌和小榻,很适合茶余饭后约上两三好友在那处对弈插化。
阮泱见陆文瑾的日子过得比从前舒坦富足多,心中难免泛起一丝酸楚,这种酸楚并非难过,而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真好。
他不用再忍饥挨饿,看人脸色了。
在宁羡身边的那些天,阮泱想起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与陆文瑾有关的,白日清醒时回忆着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晚上在梦里,他还不辞辛苦地来悄悄看她,帮她在梦里把宁羡揍的鼻青脸肿。
记得那年她八岁,巴蜀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阮泱从寺庙里给过世的娘亲祈福回来时已是傍晚,那时雪霰纷飞,家家户户门窗禁闭,路上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马车支悠悠的在雪地上艰难行走,此刻万籁俱静,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她靠着窗打盹,可不远处黑漆漆的小巷里却传来几阵拳打脚踢声。那些抢劫的乞丐跑出来时冲撞了马车,阮家侍卫也不是吃白饭的,便立刻将人抓了送去官府。
她那会儿胆子小,缩在马车里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喊着让车夫快些赶路,风还在呼呼鼓动将车帘吹开一角,霎那间,她对上了一双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凌厉的眼眸。
少年倒在雪地里揪着胸口那点破烂的衣裳,眉头紧皱似乎在忍耐断腿带来的痛,灰蒙蒙污渍将他的脸完全掩盖,唯有那双眸子闪着水光。再不管,是活不到明天的。
阮泱跳下车,警惕地走到少年面前,对方面目狰狞,眼神怨恨地瞪着她,洁白的牙齿似乎就要朝她咬上一口。
她撑开伞将其挡在二人之间,把水壶和一些干粮扔到了他面前,见人无动于衷,又脱下自己的狐裘抛到他身上,亲自给小乞丐喂了些暖身子的酒 .思绪回到现实,后来的事情阮泱有些记忆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陆文瑾的小脸咳得通红,像在煤球上抹了胭脂一样可爱。掀开琉璃珠帘,陆文瑾将阮泱抱到了床榻边缘,见小姑娘有些拘谨,他蹲下来拍了拍她裙摆上的尘土,仰头对她笑道:“回来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要什么就同我说。”
阮泱回过神呆呆地点头,她四下环顾一遍,发现屋内的陈设竞与她在阮家时的闺房一般无二。
大到桌椅床榻,小到她挂在枕边的玩偶。
仿制这些东西并不容易,阮家向来奢靡,所用桌椅装饰等乃独一无二,就拿她梳妆台前的菱花镜来说,边缘的镂空蝴蝶花纹栩栩如生,雕刻起来十分繁琐,整个中原能做出这面镜子的,只有隐居在嶷山深处的那位乌先生。此人性格古怪,打造出来的东西千金难换,陆文瑾能讨来它,定是吃了不少闭门羹。
“有些东西实在找不到了,抱歉啊。”
陆文瑾见阮泱低着头一点笑容也没有,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后颈窝,垂首生涩地笑道:"“你…不喜欢么,不喜欢我可以找人换掉。”“没有的事,我很喜欢。”阮泱沙哑道。
不知不觉辜负了他这么多年,阮泱心心里塞的厉害,可她却明白再也无法弥补他。
她变过心弄脏了身子,早就配不上他,况且,宁羡还没有死,她与陆文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