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火葬场二十六

许久没有等到回答，李锦抬眸看过去，却发现沈清池竟然又睡着了。

一颗心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李锦一时竟生出些许早死早超生的期待。

沈清池醒了这一次，烧总算是慢慢退了下去，算是脱离了最危险的阶段。

但李锦心里装着事情，又担心沈清池的状况，即便身体已经叫嚣着疲惫，脑子却清醒得根本无法入睡。

他索性席地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沿，枕着胳膊就这么静静地守着。

沈清池这次睡得安稳了很多，在沉睡中无意识地慢慢将身子蜷成了一团。

李锦还是第一次见沈清池睡熟后的样子。

与她醒着时清冷自持，仿佛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是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想到沈清池从小到大的境遇，李锦没有感到意外，有的只是密密麻麻在心底蔓延开的心疼和愧疚。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沈清池永远坚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千疮百孔渴求被爱的心。

然而三年前，当她将这颗心捧到自己面前时，自己却不知好歹得又在上面添了深深的一刀。

简直混账！

李锦红了眼眶。

良久，他轻轻拉过沈清池蜷在身前的手，一根根揉开，将自己的挤进去，十指相扣。

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了一个极轻却又极重的吻。

沈清池是在第二日清晨彻底清醒的。

醒来后她没有动，盯着透过帐篷口的缝隙忽明忽暗闪过的日光，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她并没有记起什么，甚至连昏迷期间的梦魇都不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在迎战意图杀出城去的山匪时，莫名其妙的失了神智。

最后是李锦的出现，她晕倒在他的怀里。

她似乎是杀了很多人。

虽然都是些十恶不赦的贼人，但……她杀人是不是也太过顺手了些？

半点都没有一点畏惧和手软，仿佛曾经无数次地挥剑砍向敌人。

自失忆以来，她第一次对自己过往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探究的欲望。

还有……

沈清池转眸，看向趴在床沿的李锦。

那人总是盛满深情的一双桃花眼此刻紧紧闭着，眼下是长长的睫羽也遮不住的乌青。

地动时，他没有第一时间逃命，而是跑过来寻她；

横梁砸下时，他不顾己身安危也要护她周全；

她满身杀意无人敢靠近，是他毫不犹豫冲过去唤回她的神志；

她受伤昏迷，他的担心如有实质，片刻不离悉心照顾。

之前的死缠烂打沈清池可以当他是纨绔的逢场做戏，但这些，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情深如此，他们以前……究竟有过怎样的纠葛？

沈清池心弦微颤，被紧紧握在李锦手中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李锦睡得很浅，察觉到动静瞬间睁开眼，关切道：“你醒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沈清池摇摇头，顺势将手抽了出来。

李锦手心一空，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

昨晚还想着早死早超生的他，此刻又生出逃避的念头，匆忙道：“我去端药过来。”

他方一起身，衣袖却被拽住。

“别走，”沈清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这个人离开，她定了定神，“陪我说说话吧。”

李锦心中一紧，扬声让福生去将药端来，这才重新坐好，强自镇定道：“你……想聊什么？”

沈清池向来不是纠结的人，以前她不想知道过往，便不问，现在既然想，便问了：“我过去，到底是什么人？”

福生端着药碗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吓得手一抖，险些将碗摔在地上，惊惶地看向李锦。

怎么，沈小将军要和他家世子摊牌了吗？

然而李锦闻言，却是心中一松。

从沈清池开口起，他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神色。

这不是试探。

她还没记起来，起码没有想起有用的信息。

李锦自然是不希望沈清池这么快就恢复记忆的。

她在失忆的情况下都对他再三拒绝，如果记起过去，那他岂不是更没有希望。

更何况李锦清楚，一旦沈清池恢复记忆，国仇家恨，她定然还会披坚执锐，重回边境。

他曾经历过一次她战死的痛苦，不想她再回到那样生死难料的战场。

但李锦清楚，沈清池此刻突然问这个问题，定然是受了昨天事情的影响，那就不能拿之前对徐从礼说的那一套青梅竹马的说辞来搪塞她了。

他脑中千回百转，面上不动声色，先将沈清池扶起来，再接过福生手中的药碗舀了一勺低到她的唇边，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沈清池已经不似昨晚那般虚弱，没有喝那一小勺药汁，而是直接拿过李锦手中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她伸手，将药碗递还给福生，转头对李锦道：“想问就问了。”

李锦失笑，这还真是她的性子。

余光看到福生掀开帐篷出去时，站在外面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