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
图给张若瑶看,只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他的下巴,然后轻轻使劲儿,转了个方向,他只来得及感觉到脑门儿上轻盈那么一下,柔柔的,软软的。
张若瑶直起腰来,捞来他的本子,继续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页。无事发生。闻辽转过头,愣神,盯着电脑屏幕随便敲了几个字,也不知道敲了什么乱码,把键盘一推,转过椅子面对张若瑶:"瑶瑶。”“嗯?”
…你来这套谁受得了?”
张若瑶用手指弹了下纸页边儿,还给他:“忙你的去。”闻辽笑:“给你卖命挣钱,你就高兴了,是吧?”张若瑶扬扬眉。
“你这个活,签合同了吗?费用怎么收?”“签了。”
闻辽把电脑里的文件翻出来给张若瑶看:“只能说不便宜。我劝过他了,他执意要这样办。他不想把自己最后的积蓄也用在医院,想要体面轻松地结束。“他没有家人?”
“有啊。”
“有家人就不可能轻松地结束,他以为轻松了,不屑于与病魔、与这个世界再交手,潇潇洒洒干干脆脆地离去了,他的家人未必会这样轻松,他们会陷入无尽的自责,后悔,不论再过了多少年,仍然会抱怨自己,当时怎么就不多劝劝他,拦住他,再多关心他一些,让他再坚持一下,或许就会迎来转……“可人是独立的个体,对自己的生命有自主权。”张若瑶定定看着闻辽:“你说的这是大道理,自主权,你知道这三个字的重量有多少?我告诉你,不是这么轻飘飘的。”闻辽不理解张若瑶为什么这么激动:“不是闲聊吗?怎么了这是?他是生病了,他也顽强努力地抗争过了,之后才做了这个决定。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放弃生命,一定是有巨大的痛苦的。这并非对家人不负责任.…”张若瑶看着闻辽,说不出话,很久,扭过脸去。闻辽起身,绕到另一侧,躬身去瞧张若瑶的脸儿:“怎么了?”张若瑶还是不说话,指挥闻辽去帮她泡茶,她要喝热水。“大半夜了,喝点水果茶吧。”
“随便。”
闻辽端着杯子回来,张若瑶接过,靠着桌沿安安静静地垂眼喝,眼睫毛都被热气打湿。
闻辽坐回电脑前。张若瑶指挥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给他看那件非常昂贵的苏绣寿衣的图样。
那个客人说他母亲最近状况不太好,怕赶不上工期,最终还是决定一部分用机绣,只胸前袖口的卷草纹和缠枝团纹用手工艺。闻辽感慨中国人的观念是事死如事生,慎终追远。死亡是值得郑重以待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张若瑶把杯子放下,双手捧起闻辽的脸,说:“我们换个话题吧。”闻辽鼓着腮帮子说当然可以,你先起的话茬儿。“手心怎么这么烫?”
张若瑶眯着眼睛:“水杯不隔热。”
背着光,张若瑶眼里漆黑一片,像是会吸人。闻辽仰头看,看着看着就觉得要陷进去,他清楚听见自己心脏在蹦迪。“瑶瑶。”
“嗯。”
“有点近…….”
张若瑶再次低头,又贴近了点:“现在呢?”闻辽手掌覆在张若瑶后背,往前揽了揽,在乱了套的心跳声里挤出一句:″…瑶瑶,我想亲你。”
张若瑶不置可否,但闻辽的态度让她不满意。“你能不能换个模式?”
“什么意思?”
她还是喜欢闻辽正经、认真起来的闻辽,她让闻辽换个嗓音重新说。就是那种深夜里沙沙的,哑哑的,那种嗓音。
闻辽忍着笑:“那还说啥,有什么好说。”然后抬起另一只手臂,手掌盖住张若瑶的后颈,轻轻下压。嘴唇碰上,很轻,很短。
片刻而已,张若瑶咬了下闻辽嘴唇里的软肉,舌头也扫过,然后抬起头,继续端详他,发出评价:“好像还行。”
闻辽哭笑不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用手掌盖住张若瑶的眼睛,勒令她闭眼,然后重新贴上去。
暖黄灯光下,两个人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