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9章 挽救职业
西夏朝臣狱中悲愤自尽的消息很快也传遍了汴京。
有人嘲讽,有人叹息。
国家的立场不同,看待世间善恶是非的角度也不同。
即所谓“彼之仇寇,我之英雄”,西夏朝臣自尽固然全了忠节之义,可站在宋人的立场上,是不需要对敌人抱有太多仁慈的,甚至连敬意都欠奉。
毕竟当年西夏国力强大风光之时,也正是狱中自尽的这批朝臣,对西夏国主提议扩张,侵犯大宋疆境,屠戮抢掠大宋边民。
如今他们自尽,也只是全了对西夏的忠义,他们至死都抱着对大宋的敌意,所以,作为宋人,有何立场要对他们产生敬意?
赵孝骞站的立场不同,他对这几名自尽的西夏朝臣无恨也无爱,只是纯粹觉得忠臣应该刻碑厚葬,以铭后世。
旨意刚下了不久,赵孝骞意外收到了一道奏疏。
奏疏是章敦写的,嗯,“抱病休养”的章敦。
赵孝骞看着奏疏,心情有些复杂。
章敦的奏疏里,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往,所说的内容正是关于处置西夏朝臣狱中自尽一事的。
章敦很直白的说,官家对自尽的西夏朝臣处置不当,或该收回成命。
可以下葬,但不可厚葬,更不该刻碑。
这是章敦的意见。
如若厚葬,如若刻碑,则是对大宋皇帝的一种污化,损害天家威仪,皇帝权威。
原因很简单,西夏朝臣自尽,是因为李乾顺为官家跳舞助兴,朝臣们心怀故国,觉得受尽了屈辱,故而悲愤自尽。
也就是说,这几个西夏朝臣是被大宋官家逼死的。
厚葬刻碑,尽述其事,无疑是在向史书和后人述说大宋官家何其不仁,对投降的敌国国主和朝臣如此刻薄折辱,官家“不仁”之名可就坐实了,而且刻在碑文上,记在史书上,属于遗臭万年的那种。
所以,西夏朝臣不可厚葬,不可立碑,甚至应该把他们的死因彻底从史书上抹去,世间不应留存任何形式的记述,如此,大宋官家才永远圣明,永远没有污点,永远伟岸高大。
赵孝骞看完了章敦的奏疏后,沉默了很久。
他没想到,当文化人真正舍下面子,决定逢迎讨好时,他们的小心机,小城府,小伎俩,比奸臣高明多了。
看出来了吗?
这是章敦的一道马屁奏疏。
而且是以一种软饭硬吃的语气,写下的这道马屁奏疏。
通篇都在为官家的名声着想,通篇都在述说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官家一定是圣明伟大的,没有任何污点的,如果有,就抹去。
章敦还在出主意,帮官家维护圣明的名声,力求让官家在史书上的形象如白雪般纯粹无垢。
通过这道奏疏,赵孝骞还看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章敦还没死心,他还想挽救一下自己的职业危机。
但凡赵孝骞稍微念及一下旧情,看到这道马屁奏疏后,就应该立马回心转意,让章悼重新回到宰相岗位,继续为大宋发光发热,添砖加瓦。
文化人的花花肠子,普通人还真没法比,就连蔡京都没法比。
赵孝骞是怎么想的呢?
他没有任何想法,看过这道奏疏后,便将它搁置在桌案边。
章敦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也觉得用这种软饭硬吃的语气,既拍了官家的马屁,也没有损害自己的尊严。
可赵孝骞并不打算纳谏。
西夏朝臣照样厚葬,照样立碑,把他们的死因说清楚。
没错,就是大宋官家逼的,官家令他们的故主跳舞,害他们悲愤自尽。
这件事的善恶是非不好说,国家的立场不同,是非的判定也不同。
赵孝骞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能活得纯洁无瑕,这太假了。
他更希望自己活得象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凡人,在史书上的形象也是如此。
这个凡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他为大宋盛世起到过重要的作用,也做过一些错事糊涂事,还留下一堆留待后人讨论争议的是非难辨的事。
对西夏朝臣身后事的处置也是如此。
没错,大宋官家确实做了,也间接害死他们了,把事情完完整整刻在碑文上,任由后世评说。
后人责怪也好,赞誉也好,那时的他,已是家中枯骨,于我何加焉?
于是,赵孝骞把章敦的奏疏搁置一旁,不打算理会。
章敦的马屁他固然感受到了,但力道和角度有问题,没拍对地方。
而且赵孝骞的态度一如既往,不会因为章敦的一道马屁奏疏,就改变自己罢相的决定。
他与章敦的矛盾,不是一件两件事那么简单,而是长久以来君权与相权的对立冲突而导致的,这根本是个无解的矛盾,就算章敦现在服软了,老实了,赵孝骞用他也不如用蔡京这般顺手称心。
坐在福宁殿内,赵孝骞逗弄完新生的儿子,看着他吭哧吭哧吃完了奶,小嘴儿咂吧着沉入梦乡,赵孝骞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回到桌案边继续批阅奏疏,过了很久,赵孝骞抬眼,看到搁置